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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風清月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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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將盡, 馬上就要迎來國慶假期,只是唐岫周五的課表有些難捱,好不容易度過下午, 還有兩課時的晚課, 含淚謝絕了宋修筠提出晚上去接她的好意, 趴在圖書館的桌上寫練習。

物理化學比單純的大物或是單純的化學難太多了,唐岫一手握著筆, 左手食指轉著脖子上的紅繩,把底下的那塊玉墜拉出來,貼在下巴上無意識地把玩。

玉是羊脂玉,琢成如意鎖的形狀, 邊緣陽刻著祥雲紋,她從小就帶在身上, 上邊的紅繩換了數十根了, 墜子卻一天比一天光潤, 多數是在她絞盡腦汁寫題的時候盤的。

好容易寫完公式, 用計算機戳出答案填上,唐岫深深嘆了口氣,把玉塞回領口,幽幽望向面前的人。

沈穎則跟她不一樣,每次她寫題寫得摳破腦袋的時候, 她只會瞥一眼, 冷漠開口“這有什麽難的”,然後刷刷列公式,“這個代這個那個代那個就求出來了”。今天也是這樣, 從老師那兒拿了題目後, 在計算機上劈裏啪啦算出解, 再回到練習紙上把公式補上,全程只用了十分鐘。

這會兒要不是在圖書館,她估計能把腳擱到天上去,正滿臉嚴肅地閱讀手裏的《苗疆蠱王》。

沈穎則的品味十年如一日,就愛看這種東方怪談玄說,之前甚至追著問她:“你們考古院就真沒揭棺屍變過?那鬧鬼總有的吧?”聽得唐岫無言,大聲告訴她:“我是文保!我最多負責在坑外給考古的捧塑料筐!”

有她在面前逍遙快活,唐岫是半個字也寫不下去了,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,還有半個小時上晚課,底下還有幾條未讀消息。

點開來一看,是程煊熠發的:

【我在籃球場,你要不要來看看?】

唐岫疑惑地又看了一遍,懷疑他發錯人了,她又不會麗嘉打籃球,過去幹什麽。

難不成是想讓她過去看他耍帥麽?

要放初高中,唐岫說不定還會湊一下這個熱鬧,但她現在都二十了,作為一個成熟的成年人,現在只想一會兒趕緊上完課進入假期模式,很快回覆:

【我還有晚課,去不了啦】

對方也不好強求,回了個傷心抹淚的表情包。

唐岫放下手機,問對面的人:“走吧,我們去教室?”

沈穎則應了聲,頭擡起來了,眼睛還黏在書上,直到看完那段情節,放下書盯著她看了兩秒後,大膽提議:“要不我們翹了吧?高分子化學背背書就行了,老佟頭考試很好過的。”

“?”唐岫向來老實,從大一到大三,只因為發燒感冒翹過幾節軍事理論,專業課是戰戰兢兢一點都不敢懈怠,想也沒想就拒絕了,“不要吧,你都在圖書館待到這個點了,現在回去不是也很虧嗎?”

沈穎則從大一開始就是翹課大王,只要不點名不影響她績點,公共課能跑就跑,這會兒被她拉住,只能揚天長嘆一口氣:“行吧,勉強陪你聽兩節課。唐峪這傻子說今天要混進來打籃球,到時候跟他一起回去得了。”

“他怎麽混進來?”唐岫問。A大以前是可以在網上預約參觀的,會有不少附近的居民和游客來這兒逛逛園子野野餐,但這幾年門禁抓嚴了一些,只有本校學生和畢業校友能進。

“誰知道呢,走吧,我把書帶到課上看。”沈穎則把桌上的練習紙往挎包裏一揣,帶上她去教室。

……

唐岫有時候覺得自己的意志力確實驚人,居然能在沈穎則身邊學得下習。她說到做到,真在課上看了一個半小時的雜書,直到厚厚一本四百多頁的《苗疆蠱王》翻完,課還剩最後十分鐘,才翻開書看了幾眼,拿筆圈了幾個她認為是重點的地方,就算把這部分學完了。

下課鈴響後,沈穎則出教室給唐峪發了條消息,對面就急吼吼地給她來電話。唐岫跟她不同路,說了句“我先走了”,下一秒就被她一把拉回來,問:“你哥說晚上吃火鍋,他請客,你來不來?”

“他請客?”唐岫覺得稀奇,自從唐峪創業把自己給創沒,就成了一毛不拔的鐵公雞,有時候還想盡辦法從她這兒搜刮,買護膚品送的面膜他也要拿兩片過去敷敷,便一口答應下來,“去去去!”

A大校區內有好幾個籃球場,沈穎則帶著唐岫找到唐峪時,場上開著碩大的照明燈,人還不少。那些男生們在九月末晚上八點多的氣溫裏擼著袖子穿著短褲,汗流浹背,背著光的臉漆黑,只有身上的汗被燈映得反光。

沈穎則按照腦門上的反光認出唐峪時,過去猛拍了一下他的背,還“嘿”了聲,趁他回頭,順手把唐峪手上的球撈走,遠遠投了一個。球在籃筐上轉了一圈,圓潤地滾了出去,差一點就進了。

唐峪見狀,便巴巴地把球撿回來,遞到她手上:“怎麽回事啊沈姐,太久不打球技術越來越次了啊。”

“少放屁,你跟我一對一來幾把。”沈穎則一擡下巴,脫下挎包丟他手上。

唐峪在她面前就跟貼身男仆似的,殷勤應了聲“誒”,轉手把包塞給一旁站著的唐岫,招呼原先跟他一塊兒打的3V3的男生:“陪我女朋友切磋一下,差不多到點了,你們可以先撤。”

唐岫轉眼成了他倆的行李看管員,撇了撇嘴,受不了這倆人的膩歪勁,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,想起給宋修筠發微信:

【我哥說請我們吃火鍋,會晚一點回家】

對面一時沒回,估計在忙工作。

唐岫在心裏嘆了口氣,擡眼去看那兩人是怎麽打球的。唐峪估計還自以為厲害,想放水,在沈穎則面前松著手晃蕩。沈穎則看他不防守,也不往前了,遠遠丟了個罰球線外的球,“刷”一下進了。

然後反手擰了他好幾下,警告:“唐峪,你認不認真打?不打我走了!”

“我錯了我錯了,我認真,這不是打了兩個小時沒力氣了嘛……”唐峪被她擰得到處蹦跶,趁她不註意,反身撒腿去搶球。

不看還好,看著看著唐岫一個孤家寡人的就有點不是滋味了,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為了一頓火鍋來當電燈泡。

她正扁著嘴在那兒酸得冒泡,突然聽不遠處有個人喊了她一聲:“學姐?”

唐岫側過臉,辨認出那個高挑的身影,短暫的尷尬過後,擡手沖衤糀他擺了擺:“嗨……”

程煊熠走近,彎腰拎起地上放著的大水杯,慢慢喝了幾口,扣上蓋子問她:“在等人?”

“嗯,我剛下課,等我哥和她女朋友兩個人打完。”唐岫特地解釋了句,怕他以為自己下午那會兒在微信上騙他。

“這是你哥?”程煊熠回頭看了眼籃球場上的人,有些驚訝。

“你認識他?”唐岫擡頭。

“嗯,在萬象匯那兒的健身房認識的,他是那兒的老板,我們寢室幾個都在那兒辦了卡,還說只要我們帶他進學校打球就給我們打折。”程煊熠一五一十地告訴她。

唐岫默默點頭,這確實是她哥能做得出來的事兒。

“不過他是你親哥麽?你們倆長得不太像,學姐漂亮多了。”大一的小孩嘴甜,又補充了句,語氣直戳戳的,一點不扭捏。

饒是唐岫這麽內斂的人,也禁不住直球猛誇,抿抿唇回答:“這話你可不能讓他聽見,他每天都自以為很帥。”

“成,那我小心點。”程煊熠笑著回答,又喝了兩口水,問,“他們要打到什麽時候?時間也不早了,要不我先送你回寢室?”

“不用了不用了,”唐岫搖搖頭,也不知道這是她第幾次拒絕他,有些過意不去,“他說今天要請我們吃火鍋,應該也快結束了……”

她沒有事先準備說辭,便據實說了“吃火鍋”三個字,剛脫口就意識到有點不對,他之前在微信上邀請過她好幾次,都被她拒絕了,還說練體育不能經常吃高鹽高油的東西,要把機會留著等她一起吃。

果然,這話一出來,即使周圍的燈光不算太亮,唐岫也看出他臉上蔓延開的失落,對她扯了一下嘴角,輕聲道:“哦,這樣啊,那我不打擾你們了,先回……”

“要不你也一起來?”唐岫於心不忍,嘴比腦袋快地冒出一句。

說完就覺得不應該,萬一他真是在追自己,豈不是讓他誤會了麽。

“可以嗎?”程煊熠擡眼,一下子重振精神,雖然打完球額頭上汗淋淋的,頭發也亂,但畢竟年輕,五官又生得端正,只讓人覺得朝氣蓬勃,滿身荷爾蒙。

唐岫看他這個神情,莫名會聯想到吐著舌頭哈氣的金毛,半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,點了點下頭:“當然可以啊,我們幾個人你不是都認識嘛,他都忽悠你在他那辦卡了,請頓火鍋也是應該的。”

“好,那我陪你在這兒一起等。”程煊熠嘴都快咧到耳根了,拎著碩大的水杯,在她邊上坐下。

唐岫不太適應跟這樣的大高個坐一塊兒,默默擡頭吸了一口氣,盼著那兩個人趕緊打完趕緊走,她對著這學弟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可以打破沈默的話題。

好在程煊熠是懂聊天的,主動問她:“明天就放七天假了,學姐假期有沒有什麽安排?”

唐岫想了想,搖搖頭:“就回家吧,在家裏待著。”

她不是沒想過出去旅游,但十一假期到哪兒人都多,唐峪又早早把沈穎則約走了,他倆要趁草沒黃完去草原騎馬,唐峪還警告她別來當電燈泡。

唐岫本來也沒想跟過去,被他這麽一強調,氣兒不打一處出來,轉頭就跟沈穎則咋呼:“這還不分?這還不分?!”

所以到頭來,她還是孤家寡人一個,安慰自己能在期中到來前在家躺個七天也挺好。

“學姐是哪兒人?”程煊熠順著話題問。

“我?我就是北城人,所以回去還挺方便的,”唐岫說完,也禮尚往來,“你呢?回山城嗎?”

程煊熠聽她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,笑得瞇起眼睛:“不回了,我十月有兩個比賽,回了家肯定會大吃大喝,這幾天還是泡泡健身房吧。”

唐岫沒想到他會因為這個理由不回家,有點佩服:“好自律啊……我還從來沒去過健身房呢……”

“你哥都開健身房了,你從來沒去過?”程煊熠驚訝。

“你看我像是健過身的麽?”唐岫擡手,學著那些男生凹肱二頭肌的樣子,展示出自己毫無健身痕跡的手臂。

程煊熠被逗笑,剛想說什麽,不遠處那兩人打完了球,唐峪大聲吆喝了句:“走了老妹,吃夜宵去!”

唐岫站起身,對他示意自己身後的人:“我們四個人一起吧,他之前也想約我吃火鍋來著,一直沒去成。”

沈穎則一開始還沒認出這大高個是誰,直到走近才想起來,眉梢一挑,給了唐岫一個“你倆怎麽回事”的眼神。

唐岫總不能跟她說是因為自己心軟,嘆了口氣,表示不知道該怎麽說。

唐峪看到程煊熠的反應就大了,“謔”地一搭他的肩膀:“你這社交圈可以啊,連我妹這種究極社恐你都認識,怎麽著,剛上大學就想勾搭學姐?”

程煊熠畢竟才十八,不比唐峪這種老油條,聽到這話,說“是”也不對說“不是”也不對,半句話梗在嘴邊,要不是剛運動完臉本來就紅,估計得露餡。

唐岫聽他哪壺不開提哪壺,翻了個白眼,在身後狠狠給了他一腳。

“嘶——”唐峪被踹得蹦了起來,趕緊去找沈穎則打掩護,“沈姐,你想吃哪家火鍋店?”

……

唐峪說到做到,瞅見那輛瑪莎拉蒂的第二天就把宋修筠的車換走了,天天開著招搖撞騙。

於是唐岫一坐進車就問他:“你什麽時候把車還給宋修筠?我不想坐你那破奧迪了。”

“嗬,你喊那老古董名字還挺順口,”唐峪和沈穎則不愧是兩口子,聽到這稱呼的第一反應都覺得怪,轉而搪塞,“我那奧迪怎麽了,跟姓宋的氣質不是更符合?再說現在不也讓你坐這車了麽?”

他話說到一半,唐岫的手機響了,對某人冷冷“呵”了聲,接起電話。

已經是晚上八點半,順豐快遞居然還在工作,說她前幾天給莫奈買的尿墊到了。

唐岫應了幾句謝謝,掛斷後發現宋修筠回覆了她之前的消息,順便給他發:

【莫奈的尿墊終於到了,我回家的時候拿上來】

他這次回得很及時:【我剛好要下樓倒垃圾,順路去拿吧,快遞室晚上十點會關門】

唐岫被他提醒,回了個表情:【[線條小狗點頭jpg.]】

之後就看對話框最上面那欄變成“正在輸入中”,過了好一會兒,卻只發來一句:

【早點回來】

不知道為什麽,大概是他短短四個字打了半分鐘,她也為這四個字等了半分鐘。唐岫盯著這一行字看了很久,在腦海裏轉了好幾個彎,最後掩飾不住情緒,彎起嘴角。

“早點回來”這四個字的意味可是很不尋常的,背後的含義包括他在等她,並且希望她早點回來。

車子駛入商圈,車窗外的夜色絢爛,燈火魚龍般湧動。她忍不住想到宋修筠一個人在家是沒那麽熱鬧的,客廳那頭的窗戶只會透進寂寂的霧藍色的光。

一時間火鍋變得毫無吸引力,唐岫突然很想跳下車,想回家去找他。

可惜還是理智占據了上風,她摁滅屏幕,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
還有一種解釋是,這幾個字只是他的客套,作為長輩,看她這麽晚還在外面亂跑,覺得不大放心吧。

畢竟他是天□□五晚九作息的人,不像年輕人那樣有夜生活。

唐岫的心情幾經輾轉,嘴角也落下來了,靠在椅背上,看著窗外深深嘆了口氣。

一時半會兒都忘了還有個人坐她邊上,直到程煊熠開口問:“怎麽了嗎,嘆這麽長一口氣?”

“什麽?”唐岫轉頭,意識到他在問什麽後,避開重點解釋,“哦……沒什麽,我給我家狗買的東西到了,讓家裏人幫忙拿一下。”

“學姐也養了狗?”程煊熠第一次找到他們之間的共同話題,為之一振。

“嗯,一只小體貴賓犬,叫莫奈,”唐岫聽出他那個“也”子,註意力稍稍被轉移,來了一些興趣,“你呢?”

“我家有兩只金毛,同一個媽媽生的,叫舒克和貝塔,”程煊熠說著,拿出手機,獻寶似的打開相冊,“我給你看看他倆的照片。”

唐岫平時經常帶莫奈參加狗友社交,自動把頭湊過去,照片上的兩只大金毛戴著生日帽,好在程煊熠個子高,在後邊剛好一手摟一個,笑得喜氣洋洋。

唐岫看到這兒,突然覺得有一絲眼熟:“你之前是不是給我發過它的表情包?是就是躺在地上的那張。”

“嗯,這張表情包是貝塔,他是弟弟,腦袋方一點,毛顏色比舒克淺點。”程煊熠迅速翻出自己的表情包欄,裏面除了狗就是貓,難怪每次發的表情都這麽可愛。

唐岫能在寵物店準確找出自家的莫奈,但總覺得全天下的金毛都長一樣,聽他這麽一說,才看出點門道,默默點頭,指著另一張照片裏的大狗:“所以這個是貝塔,左邊那個是舒克?”

“嗯,是不是很好認?”程煊熠看向她,眼睛很亮。

唐岫也擡頭看著他,難怪自己之前總覺得他長得跟大型犬很像,都很陽光,笑起來的弧度也像,果然人是會被自家的狗和表情包給同化的。

於是做家長的好勝心起,也要拿出手機曬曬自家的娃:“那我給你看看我家的狗……她真的很會笑,而且很能表達出情緒,你看這幾張笑得弧度都不一樣……還會吐舌頭……哦,還有拜拜的照片……還有穿小香風針織衫的……”

兩個人共用一個手機看圖,不知不覺湊得很近。程煊熠被可愛小狗迷惑,一時半會兒也忘了本來想幹什麽了,問她:“你這些狗衣服都要去那兒買?是定制還是什麽。我也想給我家兩只狗弄點衣服,金毛穿十號球衣絕對帥。”

“網上有店鋪的,我推給你,把狗狗身材尺寸量給店主就行。”這活唐岫帶莫奈參加小狗聚會的時候幹了不下十幾次,已經是熟練工。

這倆人聊狗聊得太好,甚至讓唐峪這種話簍子都插不進去,一路上瘋狂偷瞄後視鏡,註意到他妹跟這小子越挨越近,不禁眉頭緊鎖,轉頭給了沈穎則一個驚恐的表情,看起來像被扼住了咽喉的大鵝。

沈穎則也註意到了後邊熱火朝天的動靜,趁車在紅燈前停下,伸手把後視鏡扳到她的角度,仔仔細細瞅了兩眼。

旋即轉頭跟某人對視了一眼,也學他剛才的表情,詫異地睜大眼睛。

唐峪看她get到自己的意思,換了個檔,側身湊到她耳邊,小聲問:“唐岫怎麽突然開竅了?那我豈不是要做大舅子了?那一會兒不得這小子請客麽,怎麽是我請?”

“扣得你……先請妹夫吃頓怎麽了?以後虧待不了你。”沈穎則跟他一樣愛半場開香檳,一邊說著,嘴角已經促狹得快飛到天上去了。

作者有話說:

宋老師:沒人為孤寡老人發聲麽?

#妻危,速歸!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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